肆虐世界數年的 COVID-19，截至去年年底一共造成超過 7.7 億起確診病例，奪走超過 700 萬條人命。在這場全球公共衛生危機中，臺灣從未採取封城的防疫政策，卻成功避免 2020 ~ 2021 年疫情大爆發，維持相對於其他國家更低的感染率與死亡率。臺灣是如何打贏這一場公衛戰役？就讓身在抗疫前線的臺大公衛學院流行病學與預防醫學研究所方啓泰教授，來為我們一一復盤與解密各種防疫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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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興病毒襲來，人類該如何接招？
面對從未見過的新興病毒，我們到底該如何應對？答案是從過去的經驗中，找出合適的作戰方針。20 年前 SARS 病毒一役中，人類付出慘痛代價，卻也積累不少寶貴經驗。2020 年初 COVID-19 洶湧襲來，當時決策者的兩大關鍵問題即是：COVID-19 的傳染力有多强？沿用對抗 SARS 的防疫策略，是否能有效對抗它的散播？

方啓泰教授在疫情一開始，就代表臺大公衛學院，擔任中央流⾏疫情指揮中⼼流⾏病學諮詢委員。他表示，研究團隊一拿到中國武漢疫情的流行曲線圖，便迅速展開 COVID-19 的基礎再生數（Basic reproductive number,R0）分析。基礎再生數是傳染病流行病學中，病毒傳播力的量化指標，簡單來説就是一個剛發病的患者，在沒有病毒抵抗力的人群中，平均會傳染給幾個人的數值。當 R0 值大於 1，則該疾病會持續在人群中傳播； R0 值需小於 1，疾病才能被有效抑制。

他們發現，COVID-19 的基礎再生數達 4.0 以上，傳播力比 SARS 病毒的 2.5 到 3.0 來得高，因此當年應對後者採取的「對出現症狀者採檢、接觸者匡列隔離」的防疫模式，將不足以抵禦新病毒。數理模式分析顯示，當有 75% 的人都戴上口罩時， 病毒的基礎再生數便能有效地降至 0.5 以下；與此同時，也不可輕忽來自境外的病例，因此嚴格的邊境防疫管制也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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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層次防禦策略，一步步擋下疫病攻勢
就像在戰場上需要活用不同的謀略，才能有效化解敵人的攻勢，防疫政策上也不能只仰賴單一方針。結合流行病學數理模式的分析，臺灣採取了多層次的防禦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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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在社區防疫管制上，規範全民在公共場合戴上口罩、無法戴口罩時維持社交距離，並對出現症狀者做採檢、追蹤確診者足跡並進行隔離。接著，醫院感染管制工作也有三大重點：行政策略（病人分流、工作人員健康管理與教育訓練）、環境控制（維持通風與落實清消）及使用適當的個人防護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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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做好境内防疫工作，守護好邊境也十分重要。方啓泰教授研究團隊的結果顯示，每日境外引入感染人數從 1 增至 10 時，需隔離的接觸者人數便會從 4,000 人暴漲至超過 40,000 人，屆時恐怕會面臨醫療體系崩潰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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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旅遊簽證規範與入境檢疫上，臺灣也根據各地 COVID-19 的感染風險，採用滾動式調整的策略。在必要時刻，來自特定國家地區的入境將被限制，入境人士也需配合 「14+7」的多日隔離，以將境外移入感染帶來的衝擊盡可能減低。這樣的防疫模式，讓臺灣在全球疫情巔峰的 2020 年到 2021 年間，都能長期處在歸零與良好控制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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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測有效！可以被成功複製的臺灣防疫模式
臺灣防疫模式的成效，不只是「本土限定」，更能助其他國家一臂之力。方啓泰教授透露，南韓大邱市在 2020 年 2 月爆發中國境外第一場 COVID-19 大規模疫情。當時韓國駐臺北副代表曾親自來訪，向臺灣的研究團隊請教該如何因應此緊急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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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議他們絕對不可以封城，因為當時他們口罩數量不夠，建議暫時先以保持社交距離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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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韓政府採納了臺灣的防疫建議。大邱市沒有進行封城管制，而是在學校、職場等公眾場所實行社交距離規範，暫停大型聚會活動，以達致與全民戴口罩類似的防護效果。同時，政府也搭配疫調隔離，對當時發生群聚感染之處如新天地教會進行大規模篩檢，以匡列接觸者、隔離確診者。來自臺灣的防疫模式，讓南韓在未封城的情況下，於 4 週內迅速成功控制大邱市疫情，成為全球民主國家的抗疫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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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有效嗎？慘痛的經歷告訴我們：沒有！
當疫情升溫、不少國家紛紛步入封城（lockdown）狀態，為什麼臺灣不封城呢？

「限制人的移動，並不會完全阻止病毒的傳播。將一群人封鎖在小範圍內，又未提供防護措施，只會增加該小範圍內的交叉傳染，不能自由移動前往就醫，反而可能造成慘重的傷亡！」

方啓泰教授强調，封城的代價是慘痛的，2003 年和平醫院封院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這不只源於過去的教訓，更有堅實的數據證明。數理模式分析顯示，即使九成以上的地區被封鎖，只要病毒的基礎再生數不低於 3.4，疾病的擴散將難以被控制。此外，封城不僅以個人自由權益為代價、在防疫上效果有限，更會對國家經濟帶來巨大的負面影響，嚴重衝擊民生、勞動市場與供應鏈。

COVID-19 疫情期間，臺灣也曾發生衛福部桃園醫院院内感染事件，但方啓泰教授與行政院首席防疫顧問張上淳教授有一致共識——絕不封院，絕對不會讓和平醫院封院事件再度發生。而2021年5、6月發生的雙北社區群聚感染事件，臺灣即使進入三級警戒，也未採取封城的作為。緊急應變的措施，同樣以原有的多層次防疫策略為基底，加強篩檢，確診者與接觸者匡列隔離，並延續口罩防護、社交距離，減少人與人的接觸、擴大環境清消力度。衛福部桃園醫院事件在 44 天後落幕，雙北疫情也在三個月內歸零，也一再證實當年我們採取的防疫措施與作為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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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臺灣沒有採用的防疫措施——普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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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備受爭議，而臺灣也始終未採行的防疫政策，就是全民普篩（universal screening）。你知道普篩的頻率要多高，才能有效抑制 COVID-19 的傳播嗎？數理模式模擬給出的答案是：需要每三天一次！暫且不論民眾或醫檢量能可不可以負擔如此高頻率的檢驗，大量的篩檢不止消耗大量人力物力成本，更會有結果呈現僞陰性和偽陽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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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的潛伏期、樣本收集或檢驗程序不周，都可能導致檢驗的僞陰性結果，會使染疫者產生錯誤的安全感，反而促成病毒的傳播。使用快篩試劑也可能因產品特異性較低，容易出現偽陽性的結果，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壓力、對疫病傳播情況的誤判和過度消耗醫療量能。與封城相同，普篩措施不僅在防疫上成效不如預期，在執行上更有侵害人權之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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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苗採購策略多元，與病毒賽跑拼全民免疫力
增强全體人們對病毒的抵抗力，也是防疫戰重要的一環。被問起臺灣在疫苗採購上的策略，方啓泰教授表示臺灣與其他國家沒有不同，各國都是一方面獎助國內疫苗研發，同時在國際上分秒必爭地爭取疫苗供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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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興傳染病疫苗是原本不存在的疫苗，從研發到採購都存在巨大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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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分散風險，指揮中心以參與 <span data-component="tippy" data-content="COVAX 是一項旨在讓全球公平獲取 COVID-19 疫苗的國際倡議，該協議由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全球疫苗免疫聯盟（GAVI, the Vaccine Alliance）、世界衛生組織、流行病防備創新聯盟（CEPI, Coalition for Epidemic Preparedness Innovations）等組織主導發起。">COVAX 倡議 （COVAX 是一項旨在讓全球公平獲取 COVID-19 疫苗的國際倡議，該協議由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全球疫苗免疫聯盟（GAVI, the Vaccine Alliance）、世界衛生組織、流行病防備創新聯盟（CEPI, Coalition for Epidemic Preparedness Innovations）等組織主導發起。）的「國際投資」、「逕洽廠商購買」及「國内自製」等多元策略進行，避免將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疫苗採購的布局，初期是以全臺灣 60% 以上人口、每人接種兩劑的數量進行估算。而疫苗接種對象，也以醫療、防疫及維持社會運作及國家安全等人員優先，讓在疫情第一防線上作戰的將士們都能具備一定保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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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年 3 月，臺灣開始逐步放寬邊境管制，對病毒的圍堵政策逐漸鬆綁。截至當年 3 月，疫苗接種人數已達 4,900 萬人次，其中第一劑覆蓋率達到 83.3%、第二劑 78.0%。2020~2021兩年的防疫策略，就像和病毒的擴散進行時間賽跑，其成效為民眾陸續接種疫苗、獲得免疫保護力爭取到寶貴的時間，為後來與病毒共存的後疫情生活打下重要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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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與個人上下一心，才能打贏對病毒的戰役
回顧臺灣對抗 COVID-19 的防疫政策，在國家層級或個人層面的應變措施上，不管是全民戴口罩、疫調隔離與邊境管制，都需要每個人的相互配合，才能順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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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國上下一心，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是國家防疫政策能成功取得良好防疫成果的最重要關鍵。」方啓泰教授如此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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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疫病面前，所有人都是命運共同體。臺灣不採取强制封城及普篩的措施，卻仍能良好控制 COVID-19 病毒傳播，是公共衛生領域中人類值得紀念的一戰，更證明了人道與民主兼具的防疫政策，不僅可行，更能成功戰勝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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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座總編輯｜國立臺灣大學副校長張上淳；研究顧問團隊｜國立臺灣大學公衛學院方啟泰教授；責任編輯｜曹盛威、趙筱文）